从华农兄弟走红看重建乡村精神文化传统的必要
前 言
2018年,华农兄弟因为话题“吃竹鼠的一百种理由”而爆红网络,一度引发网友二次创作的热潮。“华农兄弟”是一个短视频自媒体,由两个人合作运营,其中刘苏良负责出镜,胡跃清负责拍摄,两人来自赣州农村,初中毕业后前往沿海城市打工,后来都因为孩子的出生而选择返回老家,经历一段事业低谷期后,两人因缘际会之下开始合作拍摄短视频,华农兄弟的视频不仅展现了让他们出圈的吃竹鼠名场面,还聚焦于普通农村的生产、生活方式。刘苏良继承了传统的乡村生活智慧,深谙乡村传统技能,他认识山上几乎所有的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,并熟练掌握它们的分布范围和生长习性,所以能轻而易举地捉到螃蟹、龙虾、黄鳝、石斑鱼、鲫鱼以及兔子等,总是能够准确地找到野杨梅、野竹节果、野琵琶、野芹菜、金线莲等野果、野菜和药材,知道如何烹饪马蜂窝,怎么吃木槿花,如何用蜈蚣泡酒。更可贵的是,他对大自然依旧心存敬畏与尊重,抓螃蟹的时候会把小螃蟹放生,不在鱼怀孕的时候下网,砍象草时发现鸟窝立马停手,采蘑菇和木耳的时候留一部分给野猪和老鹰,开车差点压到小鸟时等鸟缓过神来才离开。刘苏良不仅与自然保持着密切联系,和亲戚、邻居、朋友之间也保持着良性互动,他们经常走动串门、互相帮忙干农活、彼此赠送瓜果蔬菜、结伴采摘药材、相约下河渔猎,展现出传统社会浓厚的人情味和生活趣味。
在一堆失去乡村特质或展现虚假乡村想象的视频中,华农兄弟呈现了乡村的真实面貌和农民的可贵特质,显示出传统精神文化带来的积极影响。乡土文化在中国文化中始终占据一席之地,甚至可以说,“乡土文化是中华文明延续千年的本源所在”[1],在传统文化断裂、乡村处于失序与混乱的状态下,恢复和重建乡村精神文化传统具有重大的意义和价值。为此,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次提出“乡村振兴战略”,把乡风文明作为乡村振兴战略的五大要求之一。2018年发布的《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》要求实现“繁荣兴盛农村文化,焕发乡风文明新气象……提升农民精神面貌,培育文明乡风、良好家风、淳朴民风”。
一、当下乡村精神文化传统衰落的表现
梁漱溟先生认为:“中国社会是以乡村为基础,并以乡村为主体的;所有文化,多半是从乡村而来,又为乡村而设——法制、礼俗、工商业等莫不如是。”[2]费孝通先生在《乡土中国》中也提出“中国社会的基层是乡土性的”的观点[3],肯定了中国文化的根脉在乡村。但自清末以来,中国乡村一直遭到破坏,“在近百年中,帝国主义的侵略,固然直接间接都在破坏乡村,即中国人所作所为,一切维新革命、民族自救,也无非是破坏乡村。所以中国近百年史,也可以说是一部乡村破坏史”。[4]从清末到民国,乡村不仅经济崩溃,风俗习惯、思想观念、文化传统、精神品质等也逐渐分崩离析。改革开放以后,随着城市化、工业化进程加快,现代性因素向农村全方位渗透,乡村物质经济发展凋敝,乡土社会结构支离破碎,传统文化和地方信仰的生存空间进一步遭受挤压,乡村精神进一步衰落,乡村人的精神文化愈加迷失在嘈杂的现代世界里。
(一)乡村传统文化断裂
乡村传统文化的断裂,首先表现在物质文化的消亡上。随着乡村经济建设和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,传统的房屋、祠堂、庙宇、牌坊、水口、戏台、凉亭、楼阁、道路桥梁、古树老林等纷纷被弃毁,这些传统建筑大多蕴含浓郁的地方特色,造型精美、装饰考究,在宜居的基础上与乡村环境相得益彰,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。这些建筑一方面承载了世代积淀的乡村文化,是乡村文明鲜活的见证;另一方面是过去的教化场所,担纲着移风易俗、礼仪教化的社会功能。当这些传统建筑被拆毁,代之以造型奇特、颜色艳俗、楼层较高的现代农村建筑,它们与周边的山水格格不入,乡村的美感被破坏了,乡村的历史记忆被抹杀了,乡村人的道德感和责任感变得淡漠了。乡村传统器物也被抛弃,代之以更廉价、更适用、更劣质的现代家具,居住环境的美学特征和历史厚重感被一扫而光,附着于传统器物的传统技艺也开始失传,古老的乡村生存技能和生活智慧逐渐湮灭。
乡村传统文化的断裂,其次表现在制度文化的解体上。传统的宗法宗族制既是一种政治性社会体制,同时又具有意识形态的内涵,它以“仁”“义”“礼”“智”“信”的儒家思想为基础,形成以父子之伦、夫妻之伦、长幼之伦为核心的传统家庭伦理关系,制定有效指导、约束、纠正村民行为的乡村社会规范和个人行为准则,从而将村落秩序、礼仪俗规、个人行为、集体关系等并入良性运转轨道。但随着经济发展和农民流动性的增加,乡村日益走向多元化、异质化和经济分化的局面,宗族宗法开始瓦解,乡村结构朝核心家庭靠拢,村庄社会关联度大幅下降,地方性共识逐步丧失,乡村开始进入“半熟人社会”[5]。亲情和乡情原本是传统村庄的纽带,但在半熟人社会里,血缘关系弱化,地缘联系被破坏,村民之间越来越陌生疏离,村庄道德失去结构上的支撑,村庄传统规范难以约束村民的行为,孝道失范,伦理失仪,“丛林规则”开始主导乡村秩序。